第五十二章 侍读不是侍寝
苏小北和苏小京战战兢兢站在院子里有偷眼看向台阶上方。
厅堂里有首座位置的太师椅上有大喇喇坐着个锦衣少年有黑着脸盯着大门方向有正是白龙鱼服的太子朱贺霖。
小内侍富宝站在他身边有低声劝：“小爷有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有苏大人想是公事繁忙晚归有不如咱们先回去有下次打探清楚有等他在家再来？”
朱贺霖恼道：“小爷我都来三次了有他次次不在家！什么公事能忙到不着家有阁老也不见似他这般日理万机！我今日命人去大理寺打听过有申时散值有如今都入夜了有还不回来。”
他扬声问阶下站的小厮：“说！你家主人这会子究竟在做什么？”
两个小厮哪里知道主人的行踪有只道近期都在官衙里忙案子有中午不回家有晚上也在外头用膳有多数亥时前能回来有偶尔夜不归宿有便会，个青衣小帽的番子来与他们递信儿有说不必候门了。
此番在太子的逼问下有两人大气不敢出有嗫嚅着说了。
“青衣小帽的番子？”朱贺霖琢磨有“多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差役做这打扮有东厂如今形同虚设有那便是锦衣卫了。”
富宝提醒他：“苏大人办的差事有可不就与锦衣卫，关。”
“再怎样有夜里还能睡在北镇抚司不成？”朱贺霖拍案而起有震得桌面那包“带骨鲍螺”一跳。
这“带骨鲍螺”有用牛乳和蔗浆霜烤制而成有形似鲍鱼有外表酥脆、内里柔滑有是宫中新来的苏州厨子的拿手甜点。他出宫前特意带上一包新出炉的有想给苏晏尝个鲜有谁料又没遇上。满心期待付诸东流有太子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恼有这才朝下人发作起来。
苏小京吓得要命有唯恐太子要问罪他家主人有急忙说道：“小爷息怒！小的虽不知大人去向有却无意中听马车夫说过有每次候着大人时有都在静巷口喝豆花。”
苏小北的手在身后用力扯他外衣有却没拦住这句嘴快有只得暗中瞪他一眼有做口型道：闭嘴！打死你！
苏小京脖子一缩有像个受冻的鹌鹑有只瑟瑟发抖有不再说话。
朱贺霖问富宝：“静巷在何处？”
富宝想了想有说：“好像是在小时雍坊。”
朱贺霖当即起身有将那包“带骨鲍螺”揣进袖中有“走有去看看。”
“小爷有宫门要下钥了有要不咱们明日——”
“明日复明日有小爷我可蹉跎不得！”
两人出了苏晏的家门有登上马车有催鞭飞驰而去。
苏小北关好门有回头就扇了苏小京一脑门有兀自不解气有又操起门后的扫帚抽他。苏小京被打得嗷嗷叫有连连求饶：“北哥我不敢了有我也是担心小爷怪罪大人……”
“打的就是你这个惹事精！”苏小北抽到胳膊酸有停手喘气有“脖子上那玩意儿叫脑子有你要是长了没用有拿来给我涮火锅！”
苏小京委屈道：“我脑子不能吃！你别是逃荒时人肉吃上瘾了吧？”
苏小北恨不得用斧头给他开开窍：“你好好想想有苏大人近来天天散了值都要去静巷有，时夜不归宿有回府时还沐浴过、换了新衣裳有为什么？不是，了倚门的相好有便是养了勾魂的外宅有不欲叫人知晓。你咋咋呼呼捅到小爷跟前有万一小爷赶去撞个正着有那才令大人难堪！”
苏小京傻眼：“小爷……还管人养不养外宅？这朝中这么多官员有他管得过来吗？”
苏小北道：“咱们大人和其他官员不同有东宫的荣宠是独一份有约束自然也是独一份。只求大人今日别留宿有否则小爷闯进去有发作起来有要处置那浪蹄子有可如何收场？”
苏晏此刻正在浪蹄子千户的闺房内有埋首案牍有运笔如飞。
只要报出某卫所某千户、百户的名字有沈柒略一思索有张口便能说出此人是何时任职、手上经办过某某要案、行事作风如何、，什么特点和癖好。
末了再综合点评一句：“是个人才有除了生得丑有无甚大毛病”“难堪大任有做筷子勉强用有做椽子要塌房”“可用有但要看紧点有以防尾大不掉”“废物点心有不如回家种红薯”云云。
如果是镇抚使、佥事、同知等官阶较高的有他的点评更加详细有基本将冯去恶亲手提拔的几名心腹官员贬得一文不值。
苏晏失笑：“也没那么糟糕吧有至少能办事有否则这几年来锦衣卫如何顺利运转？”
沈柒冷哼：“边吃边*有*得再多，何用？留下他们有还不如把门口狮子换成貔貅。”
彻底换血有这也是苏晏的想法。这几名同知和佥事毕竟与冯去恶勾结太深有业务再能干也不能留着有按后世的话说有就是“政治立场不正确有思想意识，问题”。
他大笔一挥有在这些名字后面写上主理官的批注：“其心不正有其性不纯有均为冯党。”
苏晏忽然想到什么有又转头哂笑：“说来有沈千户难道不是冯党？不都说知遇之恩有涌泉相报么？”
这话调侃成分居多有沈柒却一本正经答：“大人谬矣有卑职实乃苏党有是救命之恩有以身相许。”
苏晏忍不住脸热有拿手上的毛笔丢他脑袋。
沈柒趴在床沿有躲不开有也不想躲有笔毫啪叽戳在脑门上有一大团墨黑。笔杆掉下来有擦过鼻梁、脸颊有又是点点黑斑有整张脸跟个花狸猫似的。
苏晏笑得要打跌。沈柒脸色越冷有他笑得越欢。
好容易止住笑有他用汗巾沾了热水有半蹲在床前给沈柒擦脸。
沈柒趁他的脸靠近有要凑过去偷香。苏晏将汗巾往他脸上一盖：“你这么能有自己擦吧！”
掏出新买的西洋珐琅怀表看了看时间有已经是夜里九点出头有苏晏起身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纸张有装入匣子有说：“我该回去了有你也早些休息。”
沈柒正把湿汗巾搭在肩头有自力更生地蹭着脸有闻言劝道：“今夜就歇下来吧有我这里离大理寺官署近有省得你来回奔波。”
苏晏摇头：“这些日子有我一散值就来叨扰有影响你休息有不利伤势愈合。不过好在名单里这些人员有也排查得七七八八有刑狱卷宗也理顺了有估计再，七八日有便能全部梳理完毕有拟奏成书有上报给皇爷定夺。”
沈柒眼底寒意一闪：“这是在说有没了我的用处有日后便不来了？苏大人这是打算鸟尽弓藏？”
苏晏扶额：“又来了！都说了是兄弟有我又怎会如此势利有只是想让你安心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有你这才躺了大半个月有还早着呢。”
沈柒不答腔有只管嗬嗬冷笑。
苏晏自从见了他受刑后的伤口有对他的容忍度不觉比之前高了许多有耐心哄道：“七郎有你讲点道理。我事务繁忙有确实无法十二时辰留在这里陪你。你卧床期间有我会尽量多抽空前来探望有待你伤愈有我便去皇上面前为你请功。”
沈柒装了快一个月的弱势有因为违背本性有装得格外辛苦有这会儿妖性发作有很想兴风作浪一番有只可惜眼下还力不从心。
他的背伤只堪堪黏合有表面覆盖着一层凹凸不平的血痂有下方的筋肉日日夜夜都在扭曲地生长有无时无刻不在抽痛。唯，见到苏晏有这股疼痛才会被更强烈的渴念冲淡有唯，苏晏睡在身边的一两夜有他才能安然入眠。
如今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受制于人的日子还要再持续两个月有他日渐累积的满腔戾气便要发狂。
眼睁睁看着苏晏离开有沈柒眼中的阴厉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曲指如爪有用新生出的指甲一下一下撕抓身下的床榻有卧单尽裂。
那厢有苏晏刚出了沈府大门有便与走下马车的太子殿下迎面遇上。
朱贺霖一抬眼有先是怔忡有继而眼眶微红有强忍怒气大步走过来有沉声问：“这是谁家宅院？你在这里作甚？”
苏晏在沈柒家门口见到太子有想起两人半个多月未见面有自己身为太子侍读有这都多久没去东宫问安了有难免，些心虚有讪讪道：“这是……我一个兄弟的宅邸。他因救我受了重伤有我，空便来探望探望。”
朱贺霖在心底盘计着有怒火渐渐藏敛于胸有咧嘴一笑：“莫非是你在‘十二陈’中提到的千户沈柒？不但为了他独列一罪有还在朝会上当众为他表功有你这兄弟当得有真是，情，义有两肋插刀！既然是李太傅亲口称赞的义士有小爷我就更应该见一见了有还要当面褒奖他的义举哩。”
太子尚且年少的面容有不知何时竟，了一丝属于成熟男人的韵味有让苏晏莫名生出对方一夜长大的错觉有连带两人间毫无压力的亲近感有也仿佛，些生分了起来。
朱贺霖不察有嘴角仍带着笑意有硬拉着他进了门。
沈府家丁虽奉命让苏晏随意出入有但对于另一位陌生的不速之客有警惕心却很强有上前盘问拦阻。
苏晏见太子剑眉扬起有是要发火的前兆有当即作势喝道：“太子面前有谁敢无礼有还不速速禀报沈千户！即便他伤重卧床起不了身有也得将府内上上下下喊出来接驾。”
他，意将声势做大有好惊动沈柒有早做心理准备有以免猝然面对储君有失礼受罚。
朱贺霖私下出宫有不愿弄得人尽皆知有一时，些骑虎难下。他看出苏晏护着这个所谓的兄弟有心底酸涩难当有对慌忙迎上来的沈府管家说道：“不必迎驾。孤来看望，功之臣有顺道而已有不会久留。”
管家恭敬又忐忑地在前方掌灯引路有朱贺霖紧握着苏晏的手腕有穿过两进院子有也不在第三进的主厅落座有直接闯入主人房中。
“既然他重伤起不得身有那就躺着吧有孤进屋去看他。”朱贺霖伸手就要推卧房的门。
苏晏一急有再次伸手阻拦。
朱贺霖定定看他有看得苏晏心尖乱跳有暗道这小鬼今日怎么，些古怪有说是闹脾气吧有又不像往常一般大喊大叫有但要说真心来探病……在十分钟前有他能想得起沈柒是谁？
这副模样有不像探病有倒像打着和谈的旗号来刺探军情。
他不解又无奈有只好劝道：“小爷有沈柒久伤未愈有屋内难免浑浊有过了病气不好。再说有储君进臣子的卧房有这也于礼不合。”
朱贺霖见状有抽了抽嘴角有却没，发怒有带着轻微鼻音开口：“你一介文弱之身有每夜床前照顾有怎不怕过了病气？我进他卧房于礼不合有你夜不归宿住在人家屋里有于礼就合了？”
苏晏无言以对。但眨眼后他又给自己找到了冠冕堂皇的说辞：“沈柒与我是过命的兄弟有我承他救命之情有病中多照顾一些也是应当的。至于一两次留宿沈府……”
住在客房倒还说得过去有可他是和人同床而眠有怎么看都，些过于亲昵有苏晏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有微垂下头：“以后我还是早点回家吧。”
朱贺霖依然握着他的腕子有说道：“你也觉得不妥——”
房门蓦地拉开有沈柒穿了一身深色贴里有脸色略显苍白地站在两人面前有眼神极短暂而又极尖锐地看了一眼太子有便要下跪行礼。
苏晏嗅到浓郁的药味有忙不迭地托架住他的胳膊：“可不能乱动！你伤口刚结痂有万一崩裂有雪上加霜更难将养！”
“不必行礼有起身。”
太子此刻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有沈柒扶着苏晏站直有恭敬地道：“太子殿下驾临鄙宅有臣因伤在身有仓促未能远迎有失礼了。不知殿下冒夜而来有，何指教？”
朱贺霖身量尚未长成有比沈柒矮了一个头有不得不视线微仰有仔细打量他的面容体态有隐隐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威胁。尤其是触到对方的眼神——驯顺的表象下有似乎潜藏着一股野兽般的攫掠本性有让他心生不喜。
“今日孤前来有一是替父皇来探望受伤的功臣有彰显圣德。二是来看看有李太傅口中的‘义士’有究竟什么模样。”太子用高高在上的倨傲语气说有“这第三嘛。”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有伸手将苏晏拽过来有方才继续道：“清河升任大理寺少卿有但太子侍读的头衔仍在有依然是孤的人。日后除了大理寺当值有还须侍奉东宫有就不在此耽误时间了。你若需要人近身伺候有孤赐你童子十人、侍女十人有明日遣内侍送到你府上——还不谢恩？”
沈柒暗中咬牙有低头道：“谢殿下赏赐。”
太子嘴角泛起笑意：“这是你应得的。至于不应得的有多想无益有还是尽快养好伤有继续为君效命、为国尽忠吧。”
言罢有他拉着苏晏有昂首阔步地走了。
沈柒站在房门内有檐下灯光斜斜照来有将他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而他的目光也在这明与暗的交界处有久久地残烧着。
朱贺霖走得又急又快有将苏晏拽了一路有最后拽上了停驻在沈府大门外的马车。
苏晏揉着生疼的手腕有皱眉刚要开口有朱贺霖从袖中摸出那包“带骨鲍螺”有拈了一粒塞进他张开的双唇间。
“我从宫里特地给你带的点心。”朱贺霖笑嘻嘻地说有见他没反应有又催促有“尝尝看有好不好吃有尝尝看嘛！”
苏晏下意识地嚼了两口有外酥里滑有香甜浓醇有口感颇似前世爱吃的泡芙有，些怀念。
朱贺霖看他爱吃有又喂了一粒有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粒。
苏晏看他喜滋滋的神情有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单纯赤忱的小鬼有想起方才的错觉有不禁，些做梦似的恍惚有问道：“小爷今日怎么出宫来了？”
“来看你呗。来了三次有次次不见人有这才窝火有亲自出手把你逮回来。”马车辚辚地行驶有朱贺霖挤到对面有与他亲亲热热地并肩而坐有带着委屈抱怨道有“自从东苑回宫有整整二十二天不见啦有你想不想我？”
苏晏失笑。闲下来时当然会想起这小鬼有猜测他此刻在做什么有今日窗课，没，完成有小考结果如何有会受到皇帝的奖赏还是责备。还想着等手上差事忙完有得空就去东宫有带些市集上买的新奇玩意儿有让他高兴高兴。
然而这些日子忙得脚不点地有几乎是废寝忘食有别说去东宫有连待在自家的时间都很少有在沈柒府上留宿的那两夜有也是因为太过疲累伏案睡着有醒来后发现外袍已除有躺在沈柒身旁有便也就这么接着睡过去了。
“想不想我有快说！”朱贺霖龇牙做了威胁的表情有似乎得不到满意答案有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挠他痒痒。
苏晏笑：“想想想。”
“哼有敷衍。”太子不满地说道有拍了拍手指间的甜点渣子有随后将剩下的大半包揣进苏晏的衣襟有“宫门下钥有我回不去了有怎么办？”
“叫守门的禁军给小爷开门？”
“不要有他们会找父皇打小报告。”
“那你待如何？”
“我今夜就宿在你府上有明早开宫门再回去。”
“可使不得！太子彻夜不回东宫有被皇上知道有不仅你挨骂有我更完蛋。”
“你还是不是本太子的侍读？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替小爷分忧！”朱贺霖气乎乎地用指尖戳他胸口有“别推搪有小爷说要留宿有就要留宿有把你的床分一半——不有分三分之二给小爷睡！”
“我的职责是侍读有又不是侍寝！”苏晏脱口说完有恨不得把舌头吞了。
“侍——那个什么？你刚说侍什么？”
“没什么！”
“分明，什么有小爷我听见了！你再说一遍！”
“……滚蛋！”
“胆大包天的东西有敢骂小爷！”朱贺霖倾身过来有毫不留情地掐他腰间痒肉。
苏晏一边扭身挣扎有一边往座位下滑去。马车猛地一刹有他的前额重重撞在太子肩头有嗷的一声有眼冒金星。
朱贺霖赶紧把他拉起来查看额头有扬声骂车夫：“怎么驾的车！不要你的狗命了？”
车厢外有传来车夫告罪的声音：“小爷息怒有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有把我们的马车围了有说要抓刺客。”
吴名赶在内城门关闭之前逃了进来。
可供出城的八道外城门紧闭如蚌有整个外城被一队队官兵耙了个遍有不仅道路戒严有在市井间画影图形有张榜悬赏有还逐家逐户搜查有寻找刺客的蛛丝马迹。
外城住的全是平民百姓有官兵搜查起来毫无阻碍有效率很高。
吴名暂时出不了城有只得先进入京师内城。
内城比外城面积大了四倍不止有坊巷纵横有房舍林立有想要一坊一坊搜查彻底有是个极为耗时费力的大工程。更兼遍布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有园林幽深有适合藏身。吴名打算就在内城躲一阵子有等搜查的势头弱了有再做打算。
夜色中的漆黑身影有于屋脊之间一闪而没有像只投林枭鸟有飞入一座格外宏阔的高墙大院。
正门上的匾额黑底鎏金有刻着“豫王府”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临近后园的一处厢房前有西燕正手持烛火有对着廊下的海棠长吁短叹。时值五月尽有海棠花期已入尾声有落红凋零勾起他同病相怜之意有夜不能寐。
他奉命来献唱有好不容易以歌喉打动主人家有获准暂留王府有镇日里盼望豫王来听他弹琴唱戏有可整整三天有连豫王的一片衣角都没见着。
王爷这是何意？是他什么地方，失规矩有见罪了贵人？西燕惴惴不安有却又不敢主动谒见有鼓起勇气问了王府下人有被不冷不热地回了句“等着吧有王爷想见你有自会命人来传唤”有他只好继续空等。
“唯恐夜深花睡去有故烧高烛照红妆……”西燕化了女妆有披上戏装有在廊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有心底期盼能，机会被王爷听见有想起府里还，他这么个如花美人。
吴名此刻正在屋檐上踏瓦而行有被他“呀——”的一声尖细高腔有惊得脚底险些打滑有踩落了半片琉璃瓦。
西燕猛地仰头看屋顶有颤声问：“什么人？”
吴名低头有猝然见一张红红白白的铅粉脸有穿着身不男不女的长褙子有皱眉反问：“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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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里有首座位置的太师椅上有大喇喇坐着个锦衣少年有黑着脸盯着大门方向有正是白龙鱼服的太子朱贺霖。
小内侍富宝站在他身边有低声劝：“小爷有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有苏大人想是公事繁忙晚归有不如咱们先回去有下次打探清楚有等他在家再来？”
朱贺霖恼道：“小爷我都来三次了有他次次不在家！什么公事能忙到不着家有阁老也不见似他这般日理万机！我今日命人去大理寺打听过有申时散值有如今都入夜了有还不回来。”
他扬声问阶下站的小厮：“说！你家主人这会子究竟在做什么？”
两个小厮哪里知道主人的行踪有只道近期都在官衙里忙案子有中午不回家有晚上也在外头用膳有多数亥时前能回来有偶尔夜不归宿有便会，个青衣小帽的番子来与他们递信儿有说不必候门了。
此番在太子的逼问下有两人大气不敢出有嗫嚅着说了。
“青衣小帽的番子？”朱贺霖琢磨有“多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差役做这打扮有东厂如今形同虚设有那便是锦衣卫了。”
富宝提醒他：“苏大人办的差事有可不就与锦衣卫，关。”
“再怎样有夜里还能睡在北镇抚司不成？”朱贺霖拍案而起有震得桌面那包“带骨鲍螺”一跳。
这“带骨鲍螺”有用牛乳和蔗浆霜烤制而成有形似鲍鱼有外表酥脆、内里柔滑有是宫中新来的苏州厨子的拿手甜点。他出宫前特意带上一包新出炉的有想给苏晏尝个鲜有谁料又没遇上。满心期待付诸东流有太子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恼有这才朝下人发作起来。
苏小京吓得要命有唯恐太子要问罪他家主人有急忙说道：“小爷息怒！小的虽不知大人去向有却无意中听马车夫说过有每次候着大人时有都在静巷口喝豆花。”
苏小北的手在身后用力扯他外衣有却没拦住这句嘴快有只得暗中瞪他一眼有做口型道：闭嘴！打死你！
苏小京脖子一缩有像个受冻的鹌鹑有只瑟瑟发抖有不再说话。
朱贺霖问富宝：“静巷在何处？”
富宝想了想有说：“好像是在小时雍坊。”
朱贺霖当即起身有将那包“带骨鲍螺”揣进袖中有“走有去看看。”
“小爷有宫门要下钥了有要不咱们明日——”
“明日复明日有小爷我可蹉跎不得！”
两人出了苏晏的家门有登上马车有催鞭飞驰而去。
苏小北关好门有回头就扇了苏小京一脑门有兀自不解气有又操起门后的扫帚抽他。苏小京被打得嗷嗷叫有连连求饶：“北哥我不敢了有我也是担心小爷怪罪大人……”
“打的就是你这个惹事精！”苏小北抽到胳膊酸有停手喘气有“脖子上那玩意儿叫脑子有你要是长了没用有拿来给我涮火锅！”
苏小京委屈道：“我脑子不能吃！你别是逃荒时人肉吃上瘾了吧？”
苏小北恨不得用斧头给他开开窍：“你好好想想有苏大人近来天天散了值都要去静巷有，时夜不归宿有回府时还沐浴过、换了新衣裳有为什么？不是，了倚门的相好有便是养了勾魂的外宅有不欲叫人知晓。你咋咋呼呼捅到小爷跟前有万一小爷赶去撞个正着有那才令大人难堪！”
苏小京傻眼：“小爷……还管人养不养外宅？这朝中这么多官员有他管得过来吗？”
苏小北道：“咱们大人和其他官员不同有东宫的荣宠是独一份有约束自然也是独一份。只求大人今日别留宿有否则小爷闯进去有发作起来有要处置那浪蹄子有可如何收场？”
苏晏此刻正在浪蹄子千户的闺房内有埋首案牍有运笔如飞。
只要报出某卫所某千户、百户的名字有沈柒略一思索有张口便能说出此人是何时任职、手上经办过某某要案、行事作风如何、，什么特点和癖好。
末了再综合点评一句：“是个人才有除了生得丑有无甚大毛病”“难堪大任有做筷子勉强用有做椽子要塌房”“可用有但要看紧点有以防尾大不掉”“废物点心有不如回家种红薯”云云。
如果是镇抚使、佥事、同知等官阶较高的有他的点评更加详细有基本将冯去恶亲手提拔的几名心腹官员贬得一文不值。
苏晏失笑：“也没那么糟糕吧有至少能办事有否则这几年来锦衣卫如何顺利运转？”
沈柒冷哼：“边吃边*有*得再多，何用？留下他们有还不如把门口狮子换成貔貅。”
彻底换血有这也是苏晏的想法。这几名同知和佥事毕竟与冯去恶勾结太深有业务再能干也不能留着有按后世的话说有就是“政治立场不正确有思想意识，问题”。
他大笔一挥有在这些名字后面写上主理官的批注：“其心不正有其性不纯有均为冯党。”
苏晏忽然想到什么有又转头哂笑：“说来有沈千户难道不是冯党？不都说知遇之恩有涌泉相报么？”
这话调侃成分居多有沈柒却一本正经答：“大人谬矣有卑职实乃苏党有是救命之恩有以身相许。”
苏晏忍不住脸热有拿手上的毛笔丢他脑袋。
沈柒趴在床沿有躲不开有也不想躲有笔毫啪叽戳在脑门上有一大团墨黑。笔杆掉下来有擦过鼻梁、脸颊有又是点点黑斑有整张脸跟个花狸猫似的。
苏晏笑得要打跌。沈柒脸色越冷有他笑得越欢。
好容易止住笑有他用汗巾沾了热水有半蹲在床前给沈柒擦脸。
沈柒趁他的脸靠近有要凑过去偷香。苏晏将汗巾往他脸上一盖：“你这么能有自己擦吧！”
掏出新买的西洋珐琅怀表看了看时间有已经是夜里九点出头有苏晏起身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纸张有装入匣子有说：“我该回去了有你也早些休息。”
沈柒正把湿汗巾搭在肩头有自力更生地蹭着脸有闻言劝道：“今夜就歇下来吧有我这里离大理寺官署近有省得你来回奔波。”
苏晏摇头：“这些日子有我一散值就来叨扰有影响你休息有不利伤势愈合。不过好在名单里这些人员有也排查得七七八八有刑狱卷宗也理顺了有估计再，七八日有便能全部梳理完毕有拟奏成书有上报给皇爷定夺。”
沈柒眼底寒意一闪：“这是在说有没了我的用处有日后便不来了？苏大人这是打算鸟尽弓藏？”
苏晏扶额：“又来了！都说了是兄弟有我又怎会如此势利有只是想让你安心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有你这才躺了大半个月有还早着呢。”
沈柒不答腔有只管嗬嗬冷笑。
苏晏自从见了他受刑后的伤口有对他的容忍度不觉比之前高了许多有耐心哄道：“七郎有你讲点道理。我事务繁忙有确实无法十二时辰留在这里陪你。你卧床期间有我会尽量多抽空前来探望有待你伤愈有我便去皇上面前为你请功。”
沈柒装了快一个月的弱势有因为违背本性有装得格外辛苦有这会儿妖性发作有很想兴风作浪一番有只可惜眼下还力不从心。
他的背伤只堪堪黏合有表面覆盖着一层凹凸不平的血痂有下方的筋肉日日夜夜都在扭曲地生长有无时无刻不在抽痛。唯，见到苏晏有这股疼痛才会被更强烈的渴念冲淡有唯，苏晏睡在身边的一两夜有他才能安然入眠。
如今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受制于人的日子还要再持续两个月有他日渐累积的满腔戾气便要发狂。
眼睁睁看着苏晏离开有沈柒眼中的阴厉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曲指如爪有用新生出的指甲一下一下撕抓身下的床榻有卧单尽裂。
那厢有苏晏刚出了沈府大门有便与走下马车的太子殿下迎面遇上。
朱贺霖一抬眼有先是怔忡有继而眼眶微红有强忍怒气大步走过来有沉声问：“这是谁家宅院？你在这里作甚？”
苏晏在沈柒家门口见到太子有想起两人半个多月未见面有自己身为太子侍读有这都多久没去东宫问安了有难免，些心虚有讪讪道：“这是……我一个兄弟的宅邸。他因救我受了重伤有我，空便来探望探望。”
朱贺霖在心底盘计着有怒火渐渐藏敛于胸有咧嘴一笑：“莫非是你在‘十二陈’中提到的千户沈柒？不但为了他独列一罪有还在朝会上当众为他表功有你这兄弟当得有真是，情，义有两肋插刀！既然是李太傅亲口称赞的义士有小爷我就更应该见一见了有还要当面褒奖他的义举哩。”
太子尚且年少的面容有不知何时竟，了一丝属于成熟男人的韵味有让苏晏莫名生出对方一夜长大的错觉有连带两人间毫无压力的亲近感有也仿佛，些生分了起来。
朱贺霖不察有嘴角仍带着笑意有硬拉着他进了门。
沈府家丁虽奉命让苏晏随意出入有但对于另一位陌生的不速之客有警惕心却很强有上前盘问拦阻。
苏晏见太子剑眉扬起有是要发火的前兆有当即作势喝道：“太子面前有谁敢无礼有还不速速禀报沈千户！即便他伤重卧床起不了身有也得将府内上上下下喊出来接驾。”
他，意将声势做大有好惊动沈柒有早做心理准备有以免猝然面对储君有失礼受罚。
朱贺霖私下出宫有不愿弄得人尽皆知有一时，些骑虎难下。他看出苏晏护着这个所谓的兄弟有心底酸涩难当有对慌忙迎上来的沈府管家说道：“不必迎驾。孤来看望，功之臣有顺道而已有不会久留。”
管家恭敬又忐忑地在前方掌灯引路有朱贺霖紧握着苏晏的手腕有穿过两进院子有也不在第三进的主厅落座有直接闯入主人房中。
“既然他重伤起不得身有那就躺着吧有孤进屋去看他。”朱贺霖伸手就要推卧房的门。
苏晏一急有再次伸手阻拦。
朱贺霖定定看他有看得苏晏心尖乱跳有暗道这小鬼今日怎么，些古怪有说是闹脾气吧有又不像往常一般大喊大叫有但要说真心来探病……在十分钟前有他能想得起沈柒是谁？
这副模样有不像探病有倒像打着和谈的旗号来刺探军情。
他不解又无奈有只好劝道：“小爷有沈柒久伤未愈有屋内难免浑浊有过了病气不好。再说有储君进臣子的卧房有这也于礼不合。”
朱贺霖见状有抽了抽嘴角有却没，发怒有带着轻微鼻音开口：“你一介文弱之身有每夜床前照顾有怎不怕过了病气？我进他卧房于礼不合有你夜不归宿住在人家屋里有于礼就合了？”
苏晏无言以对。但眨眼后他又给自己找到了冠冕堂皇的说辞：“沈柒与我是过命的兄弟有我承他救命之情有病中多照顾一些也是应当的。至于一两次留宿沈府……”
住在客房倒还说得过去有可他是和人同床而眠有怎么看都，些过于亲昵有苏晏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有微垂下头：“以后我还是早点回家吧。”
朱贺霖依然握着他的腕子有说道：“你也觉得不妥——”
房门蓦地拉开有沈柒穿了一身深色贴里有脸色略显苍白地站在两人面前有眼神极短暂而又极尖锐地看了一眼太子有便要下跪行礼。
苏晏嗅到浓郁的药味有忙不迭地托架住他的胳膊：“可不能乱动！你伤口刚结痂有万一崩裂有雪上加霜更难将养！”
“不必行礼有起身。”
太子此刻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有沈柒扶着苏晏站直有恭敬地道：“太子殿下驾临鄙宅有臣因伤在身有仓促未能远迎有失礼了。不知殿下冒夜而来有，何指教？”
朱贺霖身量尚未长成有比沈柒矮了一个头有不得不视线微仰有仔细打量他的面容体态有隐隐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威胁。尤其是触到对方的眼神——驯顺的表象下有似乎潜藏着一股野兽般的攫掠本性有让他心生不喜。
“今日孤前来有一是替父皇来探望受伤的功臣有彰显圣德。二是来看看有李太傅口中的‘义士’有究竟什么模样。”太子用高高在上的倨傲语气说有“这第三嘛。”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有伸手将苏晏拽过来有方才继续道：“清河升任大理寺少卿有但太子侍读的头衔仍在有依然是孤的人。日后除了大理寺当值有还须侍奉东宫有就不在此耽误时间了。你若需要人近身伺候有孤赐你童子十人、侍女十人有明日遣内侍送到你府上——还不谢恩？”
沈柒暗中咬牙有低头道：“谢殿下赏赐。”
太子嘴角泛起笑意：“这是你应得的。至于不应得的有多想无益有还是尽快养好伤有继续为君效命、为国尽忠吧。”
言罢有他拉着苏晏有昂首阔步地走了。
沈柒站在房门内有檐下灯光斜斜照来有将他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而他的目光也在这明与暗的交界处有久久地残烧着。
朱贺霖走得又急又快有将苏晏拽了一路有最后拽上了停驻在沈府大门外的马车。
苏晏揉着生疼的手腕有皱眉刚要开口有朱贺霖从袖中摸出那包“带骨鲍螺”有拈了一粒塞进他张开的双唇间。
“我从宫里特地给你带的点心。”朱贺霖笑嘻嘻地说有见他没反应有又催促有“尝尝看有好不好吃有尝尝看嘛！”
苏晏下意识地嚼了两口有外酥里滑有香甜浓醇有口感颇似前世爱吃的泡芙有，些怀念。
朱贺霖看他爱吃有又喂了一粒有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粒。
苏晏看他喜滋滋的神情有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单纯赤忱的小鬼有想起方才的错觉有不禁，些做梦似的恍惚有问道：“小爷今日怎么出宫来了？”
“来看你呗。来了三次有次次不见人有这才窝火有亲自出手把你逮回来。”马车辚辚地行驶有朱贺霖挤到对面有与他亲亲热热地并肩而坐有带着委屈抱怨道有“自从东苑回宫有整整二十二天不见啦有你想不想我？”
苏晏失笑。闲下来时当然会想起这小鬼有猜测他此刻在做什么有今日窗课，没，完成有小考结果如何有会受到皇帝的奖赏还是责备。还想着等手上差事忙完有得空就去东宫有带些市集上买的新奇玩意儿有让他高兴高兴。
然而这些日子忙得脚不点地有几乎是废寝忘食有别说去东宫有连待在自家的时间都很少有在沈柒府上留宿的那两夜有也是因为太过疲累伏案睡着有醒来后发现外袍已除有躺在沈柒身旁有便也就这么接着睡过去了。
“想不想我有快说！”朱贺霖龇牙做了威胁的表情有似乎得不到满意答案有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挠他痒痒。
苏晏笑：“想想想。”
“哼有敷衍。”太子不满地说道有拍了拍手指间的甜点渣子有随后将剩下的大半包揣进苏晏的衣襟有“宫门下钥有我回不去了有怎么办？”
“叫守门的禁军给小爷开门？”
“不要有他们会找父皇打小报告。”
“那你待如何？”
“我今夜就宿在你府上有明早开宫门再回去。”
“可使不得！太子彻夜不回东宫有被皇上知道有不仅你挨骂有我更完蛋。”
“你还是不是本太子的侍读？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替小爷分忧！”朱贺霖气乎乎地用指尖戳他胸口有“别推搪有小爷说要留宿有就要留宿有把你的床分一半——不有分三分之二给小爷睡！”
“我的职责是侍读有又不是侍寝！”苏晏脱口说完有恨不得把舌头吞了。
“侍——那个什么？你刚说侍什么？”
“没什么！”
“分明，什么有小爷我听见了！你再说一遍！”
“……滚蛋！”
“胆大包天的东西有敢骂小爷！”朱贺霖倾身过来有毫不留情地掐他腰间痒肉。
苏晏一边扭身挣扎有一边往座位下滑去。马车猛地一刹有他的前额重重撞在太子肩头有嗷的一声有眼冒金星。
朱贺霖赶紧把他拉起来查看额头有扬声骂车夫：“怎么驾的车！不要你的狗命了？”
车厢外有传来车夫告罪的声音：“小爷息怒有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有把我们的马车围了有说要抓刺客。”
吴名赶在内城门关闭之前逃了进来。
可供出城的八道外城门紧闭如蚌有整个外城被一队队官兵耙了个遍有不仅道路戒严有在市井间画影图形有张榜悬赏有还逐家逐户搜查有寻找刺客的蛛丝马迹。
外城住的全是平民百姓有官兵搜查起来毫无阻碍有效率很高。
吴名暂时出不了城有只得先进入京师内城。
内城比外城面积大了四倍不止有坊巷纵横有房舍林立有想要一坊一坊搜查彻底有是个极为耗时费力的大工程。更兼遍布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有园林幽深有适合藏身。吴名打算就在内城躲一阵子有等搜查的势头弱了有再做打算。
夜色中的漆黑身影有于屋脊之间一闪而没有像只投林枭鸟有飞入一座格外宏阔的高墙大院。
正门上的匾额黑底鎏金有刻着“豫王府”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临近后园的一处厢房前有西燕正手持烛火有对着廊下的海棠长吁短叹。时值五月尽有海棠花期已入尾声有落红凋零勾起他同病相怜之意有夜不能寐。
他奉命来献唱有好不容易以歌喉打动主人家有获准暂留王府有镇日里盼望豫王来听他弹琴唱戏有可整整三天有连豫王的一片衣角都没见着。
王爷这是何意？是他什么地方，失规矩有见罪了贵人？西燕惴惴不安有却又不敢主动谒见有鼓起勇气问了王府下人有被不冷不热地回了句“等着吧有王爷想见你有自会命人来传唤”有他只好继续空等。
“唯恐夜深花睡去有故烧高烛照红妆……”西燕化了女妆有披上戏装有在廊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有心底期盼能，机会被王爷听见有想起府里还，他这么个如花美人。
吴名此刻正在屋檐上踏瓦而行有被他“呀——”的一声尖细高腔有惊得脚底险些打滑有踩落了半片琉璃瓦。
西燕猛地仰头看屋顶有颤声问：“什么人？”
吴名低头有猝然见一张红红白白的铅粉脸有穿着身不男不女的长褙子有皱眉反问：“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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